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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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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0章

古怪的是, 漫天鋪展的巨樹枝條於高空中忽而頓下,暢茂交織中,無形的浩瀚威壓籠罩著。

那仿若是來自寰宇深處的力量, 無法抵擋, 無法抗衡。

招凝總感覺到莫名的窺視,看|透肉|身與神魂, 看透輪回與因果。

秦恪淵撐著招凝肩頭擡眼, 只把招凝壓進懷裏。

這時,聽到他們逃離的方向傳來巨龍的吼叫, 是那最初的龍族,像是因為他們的逃離而暴怒, 但詭異的是,它卻停止在千裏之外的高空。

直到,那窺視褪去, 那漫天枝條回攏, 它以一瞬千裏之速逼近。

只這一瞬的時間,兩人須臾而動, 不顧損耗和傷勢,欲全力逃離, 卻發現……

沒了——法力、境界、修為、道意、元靈……什麽都感知不到了。

他們根本來不及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麽。

逃離變成疾速墜落, 卻躲不過那已經靠近的巨龍, 仿若能撕碎天下萬物的利爪, 轉瞬便揮來。

本因墜落而緊緊被擁著的招凝被驟然推開, 無鋒劍最後擋在秦恪淵瞬間。

沒有光華亦沒有聲響的碰撞,無鋒劍碎了, 攻勢從他右肩下劃到左腰側,胸骨碎了, 鮮血奔湧,模糊了一切。

而他人也在沖力之下疾速墜去。

“師叔!”

招凝驚懼呼喊著。

她看著秦恪淵的身影躍過她,看著他胸口鮮血淋漓、血肉難分的慘狀。

招凝反身向下,伸手去抓,人卻已經消失在視野中。

下方是密集的原始荒林,茂密的樹冠卸去部分沖擊,萬幸元神肉身的強度並未被剝奪,聽兩聲先後砰然巨響,砸在了地上,還能保全完整的肉|身。

招凝從地上爬起來,意識都摔散了,卻還下意識地向秦恪淵墜落的方向奔去。

直至跌跌撞撞摔跪在秦恪淵身前,後背、前胸已經模糊的不成形狀,哪怕是經歷當年的昆虛魔亂和第七重天之變,招凝也沒有見過這般狼狽的秦恪淵。

這一刻忽然痛恨起元神的肉身強度,如此慘狀,拋棄肉身以元靈重塑也比這般茍延殘喘的好。

可是,元靈在哪裏?

到底是什麽將他們的修行全部剝奪了,不,不是剝奪,是將法力、境界、修為、道意、元靈都隔絕了。

招凝抱著他的頭,渾身顫抖著,只有他極緩且短的呼吸還告訴著招凝,他有一口氣還吊著。

“吼——”

那巨龍暴吼的聲音如雷聲綿延,越來越近,直至靠近這原始荒林的冠,忽然間荒林中湧起很多藤,竟撲向那巨龍,在巨龍觸不及防下,纏繞住它的尾巴。

巨龍嘶吼聲更烈,像是在掙紮。

那些藤在捕食巨龍,即使藤本身斷裂成無數,卻更有無數藤前赴後繼的補上。

於是,巨龍強行掙脫了藤,終於放棄了,離開了這片區域的高空。

直至此刻,招凝終於意識到,他們當真進入了某種不可言說的世界。

這裏的原始荒林與天府的原始荒林異曲同工,但是卻比天府的原始荒林更加的浩瀚,參天之樹隨處可見。

那些攀爬的藤蔓游走在樹間,又鋪陳在地面上,絲毫沒有掩飾游走之狀態,就像是森林中隱藏的巨蛇,可是這並不是什麽巨蛇,僅僅只是藤蔓,它將這一片的原始荒林控制著。

“師叔,我們得離開這裏。”

窒息的恐懼感侵蝕著招凝的情緒,這裏絕對不比被那些龍族玩|弄安全幾分。

“小……小……心……”

秦恪淵意識還在,可是兩個字說出也只是微不可聞的氣音。

招凝跪直著身,試圖撐起秦恪淵後背,可就在這時,一條藤蔓毫無知覺地纏繞住招凝的腳腕,一瞬拉力,招凝砸在地上,而本被她撐著的秦恪淵也反身倒地,眼見他那不成形狀血淋淋的前胸砸在地上,招凝瞳孔都驟縮了幾分,根本顧不上身上的傷痛與拖行的力量,死死抓著地面一切可抓的東西。

“師叔——”

大抵是這一摔,讓秦恪淵在疼極之中意識激起幾分,便模糊地看見招凝被藤蔓拖拽、指尖扣在土裏卻無力且驚懼的模樣。

“招凝!!”他虛弱喚了一聲。

像是調動最後一絲力氣,向招凝撲了過去,強行的抓住了招凝的手,可是他本身就已經是重傷狀態,如何能拽的住招凝,這樣只能將他的傷口越來越撕裂。

“師叔,不,別管我!”

她滿眼都是秦恪淵身下湧出的成水窪的血,看他臉上完全失去血色的蒼白,似在表示生命快要到盡頭。

但是秦恪淵並沒有放手,即使不過抓住了招凝的一根手指,他的意識漸漸沈下,臉埋在遍地的枯葉中,可是仍就沒有放著。

招凝另一手緊緊握拳,她向後看了一眼,那藤蔓明明只有手臂粗細,可是絲毫掙脫不得,她不知是因為修行力量被隔絕而帶來的無力,還是這裏的生靈已經不能不用禹餘九重天的力量衡量了。

就在這時,這些藤蔓不僅僅抓住了招凝,也游走到秦恪淵的身體上,將他的雙腿纏繞,下一刻,招凝感覺指上的勾連已經漸漸掙離。

“師叔!師叔!!!

招凝緊盯著他,卻見秦恪淵從之前埋在枯葉中的動作之後,便再也沒有了其他的動靜,他就像……就像……

兩手勾連的最後一點觸及被強行切開,“秦恪淵!!!”

招凝最後一聲驚喊。

驟然之間,隔絕在天外天的天道似有一絲感應,功德金光爆開,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太虛大道,強行被牽引到此間,只一瞬身上的神光鋪開,下一刻,她腳腕猛地一震,那些纏繞著她身上的藤蔓化為粉末,周遭十丈盡數清空。

招凝沒有心思去註意更多藤蔓。

她猛地向前一沖,撲倒秦恪淵身上。

“師叔,你不要嚇我。”

她將秦恪淵帶進懷裏,讓他倚在肩頭,將自己好不容易牽引的一絲大道力量全部註入到秦恪淵體內,試圖恢覆那被巨龍貫穿撕裂的傷。

他碎裂的胸骨慢慢重塑。

可是,這強行牽引來的力量本就是一瞬爆發,下一瞬便漸漸消散了,可是招凝已經不管不顧了,好不容易有了希望,她不想放棄。

只是她不想放棄又能怎樣,天道再次被隔絕,修行之力再次消失,本清空的地界,重新有藤蔓游走而來。

而隔著茂密樹冠的天空,卻更有躁動。

招凝卻不知道,原本從濁氣與清氣匯聚的高空雲層中,游走的巨樹枝條再次鋪陳,此時此刻,已經不再僅僅陷於那區域,它像是興奮的擴張著,將虛空完全占據。

可當那些枝條垂落至地面三百丈,忽然起了一聲洪洪雷鳴,並伴隨著閃動且鋪天蓋地的光華。

大抵是適才的治療,即使微弱,也讓秦恪淵找回幾分意識。

“招凝……”他虛弱的喚著。

“師叔我在呢。”招凝緊張的回應著。

但他並沒有完全清醒過來,只是將招凝更加抱緊了。

“師叔,我們得離開這裏。”

她反向抱緊,如今他們像是天地中的螻蟻,一切掙紮都嘗試了,可是仍舊是無濟於事。

天空中的變化,招凝只能看到光的變化,只能聽到那雷聲再次湧動,那不是尋常的雷聲,那是比天劫天雷還要強悍的力量。

招凝無所知。

她試圖將秦恪淵帶起來,遠離這方區域。

秦恪淵微弱的意識大抵也知道招凝的意圖,即使微弱的意識還不能完全控制住整個身體,但是也全力配合著招凝。

招凝剛將他扶穩,可是站起身的一瞬間,招凝腳下一瞬,陡然失去站立的力量,一瞬身子向後傾倒,砰然之下砸在地上,秦恪淵也跟著摔在她的身上。

一瞬間,招凝意識也險些渙散,她只能抱緊身上的人,腳下動了動,這才發現,左腳的腳腕已經完全成了青灰之色,失去知覺了。

禍不單行,那些藤蔓又一次的湧來。

招凝自知此刻的無力,只抱緊秦恪淵,下頜扣著他的肩膀,腿纏著,試圖用一切方式不被分開。

許是兩人抱得太近,那藤蔓攀爬到秦恪淵的背上,又轉過地表,將兩人牢牢的捆束。

兩人被拖行,地面即使是有枯葉覆蓋,但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抵消地步的僵硬和尖刺,招凝用自己的背部硬生生扛著。

她咬牙,一聲不吭。

好在,這樣的拖行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,下一刻,他們便被強行帶離了地面,穿過原始荒林密集交織的樹枝,他們被帶到了一片藤蔓交織的地界。

如果說之前藤蔓不過是借著樹身、依靠著地面游走,那麽在這裏,樹不再是主流,或者說,樹已經失去了它的價值。

卻見一棵參天的藤蔓趴地而起,粗壯的主幹已經完全超越了樹的寬度,而無數藤蔓便從它的身上向周遭散開,那些藤蔓纏繞著樹幹,彼此交織著,最後形成一張巨大的仿若將虛空織起的網。

而招凝和秦恪淵便被束縛在那網中。

那藤蔓的游走漸漸緩慢了,四周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
招凝意識很久才終於聚攏,她抵在藤蔓上,秦恪淵抵在她身上。

這樣的世界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意料,是一個無法掌控的世界。

這般不知過了多久,招凝感覺身上的人再次動了動,她閉上的眼眸陡然睜開,“師叔,你醒了嗎?”

秦恪淵一直處於似醒非醒的狀態,招凝甚至怕他一旦徹底昏睡就真的醒不過來了。

好在,現在當真是好消息,他醒了過來,並且意識已經回籠了些許。

“招凝。”他喚了一聲。

招凝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,她抵在他脖間,不想再次經歷秦恪淵將死欲死的情況。

他動了動,吻了吻招凝側臉,並沒有暧昧的氣息,是最純粹的安撫。

“我們還活著,招凝。”他說著。

“嗯,活著的。”招凝重覆著。

她神情恍惚著,她不知如何落入這樣的地界,詭隕山沒有天地靈氣,但限制不了他們自身的法力,而自遇那古怪的巨樹之後,天道被完全隔絕、所有追尋大道而獲得的力量都被抹去。

“師叔,這是另外的天嗎?”

招凝問著,她很確定,這裏已經不是禹餘九重天了。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師叔,是不是終洹淵影壁上的那幅圖?”

招凝至今還記得那圖上星雲交織的模樣,她無法窺探出這兩方星雲更加深層的立場,師叔說那是天,便是再說,兩個天離得很近很近。

“難道這古龍穴的主人來自另外的天,他死後的氣息將我們送到了另外的天。”

秦恪淵虛弱的睜開眼,卻無法睜開,只能模糊看著周遭的一切。

“不是……是共感……”

不知是不是虛弱至極,他的聲音斷續著。

招凝已經無法理解這樣的力量了,只能隱約猜測著,大抵便是意識被強行納入似虛似實的空間中,而這空間是這古龍穴主人曾經經歷的世界。

“連累……你……”他說。

“不是,沒有。”招凝反駁著。

她知道秦恪淵再說那些龍族的目標一直攻向他,龍族的目的便是秦恪淵,所以招凝不過是因為同他一起,所以被牽連進來。

“師叔,你不要這般說。”招凝不願意聽到這樣的說法。

兩人被捆束在此地,秦恪淵似乎沒有力氣在說話了,只能倚著她的肩膀閉目。

這方世界靜了許久。

招凝感覺些許的脫力,她的意識似乎也開始渙散了,她不著痕跡的強行咬舌,讓自己從這樣的境地中清醒過來。

她試圖說話提振意識,“這些藤蔓應該並沒有龍族的那些意圖。”

如果這些藤蔓想要殺了他們,就不會僅僅將他們捆束在這裏,像是將他們當作儲備的糧食。

“……嗯。”秦恪淵低低的應了一聲,他並沒有昏沈過去。

就在這時,招凝忽然感應到什麽,微微擡頭,看向原始荒林的方向。

招凝有些警醒,“師叔,有什麽過來了,好像是人。”

“小……心……”

自進入這番地界後,他們便再也沒有看見人族的聲音,還以為這裏就是被妖族統治的世界,可是即便是人族,也不意味著他們有了希望。

兩人都沒有再出聲,連氣息都是輕極了。

很快,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靠近,漸漸的那些影子也呈現出來。

招凝猜的並沒有錯,就是人族,他們比尋常人族更加高壯些,身上的衣物不知是由什麽織就而成的,看起來格外的堅硬。

只是他們似乎並不喜歡用衣物完全包裹著,無論男女,都只是從領子處斜跨過肩膀,一片式的包裹身體,而裙擺不過到膝蓋的位置。

他們透著無比古怪的氣息,像是莽荒的野人,卻又匯聚著強悍的力量,又像是修行者。

招凝目光看去的方向,正好直視著他們。

卻見他們一行數十人,前方為首者,手裏拿著一只骨制的杖,上面還嵌著許多妖獸的角與齒,那應該是權利的象征。

那人向後方看去,說的話類似於禹餘九重天,但又不是完全一樣。

招凝只能從連蒙帶猜中聽到些許字眼。

“快……搬……來……”

這一句話後,卻見後方一些人族,以頭頂著超過他們身體十倍的妖獸屍體,從原始荒林中走出來。

他們將頭上頂著的妖獸屍體上交到那巨大的藤蔓根莖附近,那些妖獸屍體都散發著極其強悍的壓力,若是用禹餘九重天的力量衡量,至少是四階以上的。

那些妖獸屍體絕非禹餘九重天的同境界妖族或修真者可以抵抗的,也許數百萬年的禹餘九重天可以抵擋這樣的妖獸,只是在經過四百多萬年前的浩劫之後,禹餘九重天也不過是一個新生的天,他沒有能力與這些從亙古走來的天相比擬。

他們將妖獸屍體在藤蔓下方圍成一圈,所有人都跳著古怪的祭祀舞蹈,像是在祈求藤蔓的庇護。

招凝不知道他們到底為何要崇拜一株藤蔓,這讓招凝甚至不由想起了碧幽洞天的那株藤蔓,以致於招凝恍惚之間有一種感覺莫名牽連起來的錯覺。

“什麽……?”

就在這時,招凝忽然聽到他們喊了一聲,像是突然驚覺到什麽,可是整個區域除了下方蠕動的藤蔓,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活物了。

那些藤蔓裹纏著妖獸屍體,很快那些妖獸屍體便成了骨骼,他們正在吸噬那些屍體中殘存的力量。

“在……”

招凝看到一人指向他們的方向,這些看不到修為的人族,實際上比修真者更加敏銳的知覺,很快,他們聚攏到兩人下方。

他們肆意打量著,又再商量著什麽。

而後又在下方舞動著古怪的祭祀舞蹈和音調詭異的哼唱,那應該是獻給藤蔓的,招凝明顯感覺到纏繞在他們身上的藤蔓開始放松。

“他們想要我們。”招凝說著。

秦恪淵再次緩慢睜開眼,虛弱的縫隙模糊的瞇著幾人。

直到兩人重重的砸在地上,他們聚了過來,眼神肆無忌憚的打量他們,招凝被緊扣在懷裏,她盯著這群模樣詭異的人,一時間好像覺得自己是商品在被他們打量著。

其中一人似乎註意到了招凝模樣,即使招凝那臉上被鮮血沾染,他反而更加興奮,且躍躍欲試。

甚至頓下身來仔細的看著招凝,一只手按在招凝後腦,強行讓招凝收回腦袋,埋在頸下。

“嘖——”

招凝聽到一聲譏諷的笑。

但下一刻,她感覺師叔身上更冰涼了幾分,餘光中陡然晃過一道血色,秦恪淵不知將什麽刺入了藤蔓之中,而那些松散鋪在地面的藤蔓倏然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,猛然跳起。

這些人眼眸一縮,畏懼藤蔓的存在,驟然向後縮了幾步。

“走——”招凝聽到耳邊一聲極喘而虛的聲音,這句話後他好像又失了幾分意識。

她不敢在多留,帶著秦恪淵疾速向深處跑去。

招凝艱難的背著秦恪淵,雖然肉身的強度足夠讓招凝扛起秦恪淵的重量,可是腳腕上的知覺並沒有恢覆,以致於招凝的動作跛瘸著。

但卻沒有絲毫的放緩速度,她知道後面的人族一直在追趕著,但是為了避開那些藤蔓而速度並不快。

不知過了好久。

“招凝……”秦恪淵呢喃著喚喊了一聲,像是要說什麽。

可是招凝只應著,“我在,師叔。”

她不會拋下師叔的,無論現在究竟是什麽環境,就像當年昆虛魔亂之時,她會一定會將師叔帶出去。

現在是招凝唯一的機會。

招凝抓住了這個機會,奔走離開原始密林,遇見的是一道湍急的河流。

憑借著肉身強度給的最後底氣,招凝還是帶著秦恪淵義無反顧的跳下了那河流中。

在河水中浮蕩沖刷,以致於招凝一瞬間將背上的人抓不緊。

招凝掙紮眼睛,張嘴欲喊,卻強行灌了一口水。

大抵是水流的沖刷,也給秦恪淵帶來的一絲清明,他迷糊著看見招凝拼命向他游來的身影,強行轉動身子,抵抗著水流的沖擊,將撲來的招凝帶進懷裏。

招凝渾身顫抖著,不知是湍急的水被動產生的,還是因為其他。

秦恪淵似乎感應到什麽,“離開。”

急促的,不帶一絲商量的。

可是另一條岔道是奔湧向下的不知深度的瀑布。

即便招凝拼命往那瀑布岔道去,卻不知不覺又靠近另一道幾分,招凝此刻也隱約感覺到了水底深處傳來的巨大威壓。

那威壓讓招凝一瞬驚恐,那絕對是可以將他們碾成粉碎的妖獸。

終於,大抵威脅帶來最後一絲力量,沖開了水流裹挾之勢,兩人被卷入瀑布所在的岔道。

危機消了一層,又出現了一道。

那瀑布是萬丈深淵,死亡從來沒有像此次這般密集頻繁。

但或許因為並非真的生出這個古怪恐怖的世界,於是總有一線生機。

墜落之時,招凝看見瀑布之後、巖壁之上,有被水流沖刷而形成的洞穴,即使不過深入丈餘,但也足夠能喘息了。

終究,招凝以指扣壁,以此做阻,她還是將秦恪淵帶到了洞穴之中。

兩人交疊著靠在洞穴深處,休息了片刻,天雷聲響起,招凝好似感受到一種毀滅天道般的無盡力量。

可是,這與他們無關了。

她撐著秦恪淵的身體,試圖去檢查他前胸的傷口,但他抱得太緊,無法用眼睛去看,可是貼近的胸口卻讓招凝感知著鮮血的濕熱以及肉骨的糜爛。

如果再沒有法力或者靈藥醫治,秦恪淵可能當真會因此死去。

寂靈之府和其他的儲物靈器完全打不開,招凝咬咬牙,她得想辦法去尋草藥。

可是,招凝手中被扣住了某種力道。

“師叔?”

秦恪淵顯然還意識模糊著,他那一絲清醒一直強撐到現在。

“不要……出去。”

“可是,你會死的,師叔。”

“不會……”秦恪淵說著。

“師叔你不能再騙我的。”招凝此刻堅定的認為秦恪淵像很多次一樣在欺騙她,再隱瞞真正的情況。

他忽然說道,“你……你聽?”

招凝怔了片刻,這才頓了些許,可是傾耳去聽,聽到的是滾滾瀑布落地聲,轟然炸裂,除此之外,便只有更高處的天雷巨響。

她並沒有尋到秦恪淵意指的聲音。

但秦恪淵卻好像堅持著,“再等等……等等……就能離開了。”

招凝本不願再聽他的,她掙紮著,他收斂下頜,在招凝唇邊吻了吻,“聽話,招凝。”

事到如今,還能有什麽辦法,招凝緊緊攥著手,只能牢牢抱緊他,感知著他身上的溫度,即使本就微涼的體溫,此時此刻已經冰冷極了。

兩人窩在山洞中,像是等待著最後的希望。

招凝不知道什麽時候意識散了,她好像感知到意識飄飛出了身體,她拼命的想要回到身體中,可是還是不由的高飛。

直至,招凝離開了這道瀑布,她意識是無形的,她好像能遍覽整個空間,她看到大地河川,看到與禹餘九重天完全不一樣的模樣,看到這裏還保持著莽荒的狂躁,卻也有人類的城池。

而招凝此刻終於註意到那天雷的根源究竟在哪裏,是在高空之中,穿過清氣與濁氣交織的雲層,隔著隱隱約約的地膜,有一陣陣的光華在寰宇中閃爍,整個天空都在顫抖著。

那些天雷,是從那巨樹身上傳遞著,好像有什麽在吸噬著它的力量,以致於它的身體在疾速的潰敗,每一次的潰敗,一道天雷就會在它潰敗的傷口中驟然閃過。

此刻,招凝似乎就在被牽引到那巨樹枝幹鋪展的高空之中。

她意識到這樣絕不是安全的,可是這樣的剝奪感,讓招凝根本沒有辦法抵抗。

在那繁茂的枝條交織之中,意識渙散,有一瞬間,招凝甚至感覺自己不再像是自己,反而成了那一棵探入寰宇的巨樹。

她仿若能夠通過那在寰宇中的枝條感知寰宇發生的一切。

那寰宇中陣陣閃爍的光亮,並不是尋常的變化,是有無法用語言和認知衡量的力量在沖撞,她感知不清那光華之中究竟是什麽。

但是憑借著這巨樹的感知,她仿若能明白,其中一道劇烈的光華是屬於這片詭異的天。

令人不解的是,那屬於此方天的光華正在不斷的吞噬著這棵巨樹的力量,以致於它不斷的在潰敗。

而這一刻,招凝散碎的意識仿若融入其中,一個詭譎的想法在心頭誕生,那巨樹好像在利用她回補著損耗。

可是她又是什麽,不過是一個苦苦掙紮幾百年的凡人,不過是即使元神三劫還宛若螻蟻的人族,她有什麽力量能成為巨樹的補給。

大抵是這一份想法,讓招凝的意識一直隔絕在巨樹之外,無法被完整的吞噬。

她清醒地感知到了這棵巨樹潰敗極其危險的程度,並在最後一刻,即使不想,也無法阻止巨樹的吞噬。

在最後意識瀕臨消亡的那一刻,她眺望師叔所在的方向。

可是她的意識已經沒有了掌控,唯一感知到的便是那寰宇的光華。

於是,她仿若看到浩瀚如銀河的光芒鋪陳著整個寰宇,看到那銀河之中好似有一個身影,看到一道道意從銀河之中一光劈來。

招凝恍惚極了,這一幕好似似曾相識。

可是,招凝已經回憶不起來了。

她感覺她已經潰散了。

可是,招凝的意識重新聚攏之後,招凝感知到的仍然是那般的懷抱,耳邊還是熟悉的聲音,“招凝……醒醒,招凝……”

招凝睜開眼,眼眸中模糊地倒映著秦恪淵的面容,雖然慘白,但是似乎恢覆了幾絲氣力,這仿佛讓招凝一瞬驚起。

“師叔!”招凝意識完全收回,她徑直坐了起來,撲進身邊人的懷裏。

“沒事了。”秦恪淵緩慢的說著,“我們沒事了。”

耳邊仍然是萬丈瀑布滔天的怒吼,招凝不理解。

“大道……”他說。

招凝張了張手,法力在掌心聚集,她的修為、境界、法力、道意、元靈都回來了。

而秦恪淵顯然也是這樣,他前胸的傷雖沒有完全愈合,但至少不會讓秦恪淵陷入生死絕境之中。

“出了什麽事?” 招凝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,她一瞬間想到那寰宇中的景象,可是剎那間因為想起而被遺忘了。

秦恪淵翻身,艱難地靠在石壁上,看向瀑布之外,“不清楚,好像有什麽被破壞了……”

他緩慢伸手,招凝靠近,臉頰貼著他的手掌。

“你沒事就好。”

招凝知道,他一定是能感知到自己曾意識潰散的危機。

許久,像是相護舔舐傷口的獸類,他們靠在一起安撫著。

可這片“天”……開始大亂。

神識鋪陳,萬裏範圍內,所有了妖獸仰天長吼著,整個大陸開始地動,正江流開始翻騰,整個山體開始傾塌,這個世界仿若要毀了。

“這裏要毀了。”招凝錯愕的說著。

“我們要離開這裏。”秦恪淵道,“交給你了,招凝。”

“好。”招凝應了一聲,她調動太虛之道,此時此刻,大道的力量像是毫無隔閡了,不再像有什麽屏障讓她無法施展。

下一刻,太虛之道向外擴散,整個世界起了波瀾,像是某個視角恍惚了般,一切都褪去顏色,然後漸漸的化成碎片,皸裂一直蔓延到招凝身邊。

這詭異墜入的天,驟然消失。

他們二人重新跌落在那處古龍穴大殿中。

而此刻兩人的法力不再受到某種無形的禁法之力禁錮。

秦恪淵身體搖晃了一下,招凝扶著他,“師叔!”

秦恪淵眉宇擰了片刻,“沒事。”

在那古怪天中受到的傷,完完整整的帶入了這一片區域。

招凝撐著他到旁邊坐下,她轉到秦恪淵後方,恢覆他體表的傷。

當法力一切都恢覆後,那些妖力也不再能夠在傷口上肆虐,那些肉|身上的傷口漸漸恢覆。

可是秦恪淵的面色依舊慘白。

“怎麽回事。”招凝憂慮著,“師叔,是傷及本源了嗎?”

也只能是這樣,而且秦恪淵本來就是半條命覆活而來,他的本源本就沒有完全恢覆。

招凝緊緊攥著手,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一遭經歷。

她擡眸看那古怪的寶座,這一刻,那寶座再也沒有了那般的壓迫感,即使那遠古氣息,那妖獸之力還存在著。

有那麽一瞬間,招凝甚至想,直接將它砸得粉碎。

“沒事的招凝。”秦恪淵勾著她的後腦,轉過她的視線,低聲對招凝安撫著,“等出去了,休息一段時間便能恢覆的。”

許久,招凝都沒有說話,可是也清楚的明白,古龍穴的主人早已經故去,她再怎麽發洩怒火也無濟於事。

“……嗯。”

不知過了多長時間,外界忽然傳來其他的聲響,好似有人進入了這方區域。

兩人轉過頭去,便見幾個小心翼翼地身影戒備至極的走進來。

是雅柔等人。

他們並沒有第一時間感知到招凝和秦恪淵的存在,只震撼於這古龍穴的龐大與壓迫。

“這到底是不是遠古妖獸的巢穴?為什麽感覺有些奇怪?”崔肅說著,聲音回蕩在整個巢穴中。

“應該是,你看那些甬道壁畫或者浮雕上的呈現,這裏一定是上古龍神的所在。”桓雯說著。

他們繼續向前走。

桓雯轉頭看向雅柔,“雅柔,你怎麽了,為什麽一直不說話。”

“我……”雅柔神色極為古怪,“我……我不知道,我總覺得,我好像……好像……”

就在這時,崔肅突然出聲,“誰!”

這聲音打斷了雅柔的話,也提起了所有人的警醒。

直到他們試探著向前,終於看到立柱下兩人相擁的影子。

“招凝仙子?”

“秦兄?”

他們放松些許。

“你們怎麽回事?”他們幾步跑來,見秦恪淵的面色終於明白了,“你受傷了?這裏出了什麽事?”

招凝搖搖頭。

就在這時,雅柔忽然尖叫一聲,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向雅柔。

卻驚懼至極的發現,那龐大的寶座上流轉的遠古氣息,忽然向雅柔湧去。

而雅柔眉心的那印記已經光亮,雅柔的身體被籠罩著強烈的光華,模糊了她的身影。

下一刻,一道巨大的龍影從光華鉆了出來。

雅柔消失不見。

而那只龍……是一只無頭的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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